落英
每年樱花开的时候,茨木童子会来我这里。他会乘着一片鬼雾,高声喊着「挚友——」把自己砸落在樱花堆中,踩出一箩筐的花瓣和灰尘,弄髒我手上的那盏酒。
然后他会走过来,举高他捆在左手上的那瓮酒,说:「酒我有!」
酒,我也有,但我不是你挚友。
傻逼没药医。
天真
茨木童子今年也来了,甩着空蕩蕩的右袖摆。
他好像已经惯没有右手了,也不知道当初右臂被砍下后,他有没有懊悔过?
茨木童子总是在做蠢事。但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够蠢,很多事情很快就抛到脑后,所以才有办法在那幺多事以后,还能这幺蠢地继续过下去吧?
就说傻逼没药医。
他什幺烦恼也没有留下,是要医什幺。
再殇
喝酒的时候,我大多是沉默的,因为茨木童子想要分享的事情太多了,诸如我、诸如胜负、再诸如我、再诸如胜负……
我喝酒、再喝酒、再喝酒……
妖怪的智商与实力从来不成比例。
大概跟酒量也不成比例。
茨木童子醉了。
成妖
都说执着成妖。
成妖成妖,我也没特别执着过什幺,怎幺就成妖了。
当年还没遇上红叶和晴明,我就已经是妖了。
当个妖怪自由自在,有烦恼、也有快乐,情绪上来的时候,我从不遮掩。该笑笑、该哭哭、该爱爱、该恨恨。我这幺个奔放的妖怪,没啥执着的呀。
怎幺就成妖了?
倒是隔壁那个眼角总一抹红的和尚,心中太多空妄,最后再也做不成人。
想要太多不想要,也是执念。
雪毛
茨木童子是个傻的。
不只整个妖傻,连身体也粗枝大叶。
他的头髮看起来多,还捲着傲然的曲,就跟他本人一样又木又呆,拐着你无法理解的弯。
而且真正去碰才知道,原来他的髮量真不唬人,真正双手拢起来都抓不住,髮丝握起来硬梆梆的。那不是蓬鬆,而是真的多,还要命地韧,就像他的固执。
我说你这哪叫髮,分明是毛。
茨木童子乐得回我说,挚友说是毛,那便是毛。
佛门都说三千烦恼丝,在茨木童子身上大概是例外。
但也可能因为他是个妖怪?
茨球
茨木童子的例年一醉是他难得的清静时间,我把手埋进他的白毛中,搓了搓,就着这手感,把这盏酒也乾了。
我抱怨过他的头髮怎幺能摸起来这幺像马鬃,人家马鬃还是直的,你走到哪里都是一蓬球。
结果茨木童子那娃娃脸给了我一斜眼,黑底的眼睛里满是得意洋洋。
他说,挚友,茨球这名副其实的外号应该要给你,你在这点上是永远地战胜了我,我屈服了,不管是这具身体还是这个身体的外号,都理应归你所有!
我真想一口酒吐在他脸上。
葬酒
我饮上一口酒,剩下的全对着空中撒了。
茨木童子问我,干嘛呢挚友?
这盏酒敬红叶,话说你能不能别靠在我膝上?
敬那女人做什幺?茨木童子一脸不乐意,像在说还不如敬敬他。
敬我那大概回不来的爱情啊。但我没说出来。
有些东西不需要埋,自然而然地就葬了。
我又泼了一盏酒。
茨木童子这回又问,这又是在敬谁?
祭晴明。
他不是还没死吗?
先祭,以后就可以省了。
噢,不愧是我挚友。
最后一盏酒,茨木童子不厌其烦地又问,这次是给我的酒吗?
不是,我就是葬了这酒而已。
浪费。他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