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唐 / 隐明毒 /
※双唐只是烟幕弹
01
有人说她是谜一般的女子,无从掌握,不可捉摸。也有人说她是无根漂萍逐风飞絮,浪迹四海,不曾为谁驻留。
他则说她像蓦然浮现于滚滚风尘的海市蜃楼。
「看上去在那里,却又不在那里。」
「什幺意思?」
「喏。」他轻轻搁笔,视线转离面前工笔绘就的机关图,朝她扬起嘴角。「哪天咱们一起去龙门瞧瞧?」
她不是不曾想像过他口里广袤无边的蛮荒大漠与烈风中腾飞旋舞的漫天黄沙,但她更没有想过自己竟有幸得见这传闻中如谜若萍海市蜃楼一般的女子。
望着眼前这高佻清丽的青衣女子,七七总感到有些可笑。
--至今她还不曾见过他亲口许诺的塞外风光呢。
「找我有什幺事吗?」
「我受託将这封信带给你。」
「谢谢。」直至对方亲手接过信函,七七才见着那始终木然的面容现了一丝波澜。
女子几番秋波流转,欲言又止,最后才低眉轻声说道:「我託那人为我探听姊姊的消息,想来这事他已为我办妥了。如若没有什幺要事,妳也可以先离开了。」
七七回了一礼,牵着爱马的缰绳缓缓转身。迈出几步,还是忍不住翻身上马,急催马鞭将只身独立的人影远远抛落在那林荫蔽天终年不见日阳的黑山谷的尽头。
待七七穿过尘烟喧嚣的唐家集回返主堡,天边烂然的夕色已悄然消隐于夜幕之下,通往各分堂的狭长廊道边上也燃起了点点灯烛。相较于唐家堡其他院落的的清恬幽静,掌理修缮及其余内务的御堂一向是灯火通明,门庭若市的。前来拜见堂主唐怀信的门人访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她也是随着旁人在门前等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有个显然才入门不久的小师弟领她登堂。
走过机关卫士镇守的石柱拱廊,宽敞大器的内殿立即映入视线。
大片黑色大理石地砖的尽头,典雅的朱色扇形屏风和青石打造的御座峨然耸立于微微高起的平台上。两尊雕工细緻的螭首石像卧伏在台阶两侧。
一身玄色衣袍的御堂堂主,唐门四老之一的唐怀信如今便端坐在御座上。
七七缓步走到平台前,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信已送到小夕师姐手上了。」
「劳烦妳了,麻烦妳了。」大半张脸掩在覆面下的清匷老者抚鬚而笑,招了招手,身边随侍的弟子便即会意,在她面前呈上一只青铜打造的精緻小匣。「这点心意,希望妳能收下。」
七七轻轻颔首,却未伸手接下。显然未曾见过此等反应的弟子愣了片刻,包覆在鹿皮手套下的双手倒依旧稳稳捧着匣子静立原地。
偌大厅堂里,蓦地只剩下唐怀信手中那两丸铁胆相击迸出的,清脆如铃的声响。
半晌,便连那悦耳的轻叩声也听不见了。
「我知道妳想说什幺。」名满天下的御堂堂主仍然撚着花白的鬍鬚,面具后透出的目光清亮依旧,却不若先前那幺锐利了。
「--假若有妳师兄的消息,我会差人送信到药堂去的。」
不知怎地,七七总觉得老者最后吐出的不是许诺,而更像是一句歎息。
02
大雨滂沱。
巴蜀向来多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半数以上是不见日光的。
入了秋季,蒸腾的水气益发丰沛,少不得下个三天五天淋漓畅快的大雨。
整个蜀地便这样垄罩在一片氤氲雾霭和绵密的雨幕中。
就是唐家堡也不能例外。
她怎幺就给忘了。
七七站在檐下,望着廊道上一滩滩或着稀泥的水洼和一吋吋慢慢涨起的积水发怔。
早些时候聚在门外的访客少了大半。一部分趁着雨势不大时便先行离去,另一部份则像七七一样寄身檐下,紧挨着彼此盼着快些放晴。
可看这沉郁的天色,便知道乌云散去倒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衣着朴素的游方僧歛目低诵佛号,腰悬青锋的青年侠士来回踱着步子,兀自望天兴叹。几个较为幼小的入门弟子原先还饶富兴致地嗑着牙,吱吱喳喳聊了一阵,最后也一个个低下头倚着墙板默不作声地盯着外头呆若木鸡。
七七蹙起眉头。
都说了炎夏蝉噪,但她此刻只觉得再也没有什幺比得上不绝于耳的秋雨更令人心烦了。
正闷得慌,濛濛水气间隐隐现出一道人影,自几乎被雨势抹灭的主堡彼端慢悠悠地踱来。
直到伞下那身深沉如夜的大氅只有几步之遥,七七才惊呼一声,顾不得逕自倾洩不歇的雨水,三步併做两步奔向那人。
「--哥,你怎幺来了?」
「怎幺,我不能来?」唐无心眉一扬,在一时语塞的七七头上轻轻拍上一记,跟着不着痕迹地将伞面微微一倾。
「丫头,回家了。」
手里揣着的温度是真切的。绝非梦寐,亦非出于自身幻想。
可是走在身畔的人,为何看上去显得如此生分呢?
她已有许久不曾见到唐无心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血脉相连的两个人却是十几天也难得说上一句话。
不,有时七七甚至不知道唐无心究竟回来过没有。
药堂的差事繁重琐碎。常常,她倚在门前等到三更天还不见哥哥归来,而天明时她睁开眼,唐无心又已走了。
只有当任务告终,他们才能偷得几日閑暇聚首,但不过几日光景,下一个任务旋即接踵而来。
于是他又匆匆离去,守着药堂内各地蒐罗而来数不清的奇花异草与药庐终年不灭的焰火。
留下她只身守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叫作家的家,守着满室寂然。
上一回唐无心这样牵着她的手是什幺时候?
他是不是也曾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打着纸伞,穿梭在各个院落?
或许是的。
但彼时七七不是七七,唐无心也还不叫做唐无心。
更早以前的事她已记不清了。
如果说有,必然也是得自于巷谈街议,从他人转述辗转拼凑成的片断。
深居蜀地的她对多年前血染枫林的那场战役丝毫没有印象。
生逢太平,对她而言烽火硝烟不过是庙街广场前说书先生口中娓娓道来的一则故往、看台上浓妆豔抹的伶人们挥汗搬演的一幕剧。
曲终人散后,再多的悲欢离合都该重新隐入布幕,归于沉寂。
因而当大批神色哀戚的陌生人涌进小小厅堂,当那些平日鲜少露面的长者们以刻意压抑着的语声在她和哥哥面前议论纷纷的时候,她甚至没能意会到发生了什幺事。
她只记得大她七岁的唐颖在人群散去后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阿爹阿娘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可能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了。
「嗯。」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不是很难接受的事,自有记忆始,阿爹阿娘便不断在外地奔波,鲜少返家。
一直以来,便都是唐颖在照料着她。
但随即一抹不安掠过她的心头。
「--哥哥长大以后也会和阿爹阿娘一样,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吗?」
「不去。哪儿都不去。」唐颖说。「我会一直在这儿,等阿嫣你长大。」
「长大了以后呢?」
「等你长大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找阿爹和阿娘吗?」
「嗯。」
那些天她不明就里地看着陌生人在家里忙进忙出,听着左邻右舍以掩抑的音量私语窃窃,最后她和唐颖被带着穿过通往内堡的栅门,来到唐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只看了两眼,各自问过名姓,向身旁的仕女嘱咐几句便替他们往后的命分做了决定。
--此后再无唐颖,唯有唐无心。
【TBC】
有大纲但基本上随兴所至所以下一小节主角会出场吧(眼神死)
这真的是一篇毒唐隐明毒(肃穆)。